名叫「王家老店」,可谁也没见过真正王老板,倒是都知道柜台后面整天迷
迷糊糊的糟老头子姓王,没人叫他掌柜的,随便一句老王头儿就算打过招呼了。
今日,老王头儿永远眯着的眼睛突然亮了。因为这一日,到他这里来的全是
贵宾。
外人全都打发走了,宁可赔钱也要轰走。今天是大日子,少庄主接位的大日
子。
此时的王家老店,里里外外进进出出,一个个全是面带悍色的精壮汉子。门
边桌下,也藏得尽是钢刀利剑。跑趟的小二分外警觉,若有外人想要登门,一句
「人满谢客」就请了出去。
后院之中和前面不同,几排彪形大汉钉子一样立在地上,腰间钢刀雪亮,眼
睛一眨不眨守卫着身后一间不起眼的房屋。
屋里面,十几把交椅摆起,坐得正是玉湖庄一脉诸家长老、统领和堂主。正
中央的两把交椅,自然是钟含真和祁俊并排而坐了,只是他二人身边各有一把交
椅空着。一个是给五大长老之首贝九渊备着的,可他人已经不光彩的死了。另一
个乃是留给二营之中蛟龙营统领上官鸿的。
上官鸿的蛟龙营手下兵马最多,对外也不似其他营卫一样藏头藏尾,上官鸿
平日就以山寨寨主身份现身于世,乃是个绿林巨匪。因着距离最远,上官鸿少有
参与玉湖庄事务,实则他也有自立门户之心,面子上他不像雷震彪一般不服管束,
但阳奉阴违,亦是谁也指使不动他。今日他不出现,也是在众人意料之中。
摆香堂,三牲祭献先祖,冗长庄重仪式过后,祁俊正式成为玉湖庄主人。
待着诸家长老、统领、堂主纷纷道贺完毕,众人又重新落座。
钟含真执掌玉湖庄多年,自要交代几句,只见她款款起身,郑重道:「在座
列为长老、统领、堂主。众人皆知先夫过身之后,我一妇道人家暂为代管庄中大
小事务,多承各位照顾,这些年来也不曾有过什么大乱。可多年来我却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生怕一个闪失,误了我玉湖山庄,误了在座诸公。如今我儿祁俊长成,
将此重任托付于他,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顿了一顿,转向祁俊,道:「俊儿,
为娘要你记得一句话,你执掌这玉湖山庄,绝非你一人所有,乃是在座叔叔伯伯
一同产业。你能稳坐庄主之位,亦是各位叔叔伯伯抬举你,你可懂得?」
祁俊起身,微微对钟含真一躬身,又面向众人抱拳拱手,道:「祁俊不才,
蒙祖上荫德,妄居此位,以后还靠诸位叔叔伯伯多多照应,多多提点,祁俊在此
谢过各位叔叔伯伯。」说罢一揖。众人哪能受庄主之礼,纷纷起身还礼。
待祁俊讲完,钟含真又接过话来,此时她已是满面春风,喜气洋洋道:「再
来说,就是我另一桩心愿。俊儿既已成年,终身大事也该有个着落了。恐怕在座
不少已经晓得,俊儿和我们三江堂季堂主已经定下亲事,俊儿呢,也自师门带回
一个师妹来。我也问过他们意思,愿意终身厮守。十日之后,诸事大吉,百无禁
忌,正是个好日子。我要在庄中大排筵宴,为他三人成亲,到时还要请诸公到庄
上去,喝上一杯喜酒。」
将喜事当众宣布,又是一阵嘈杂贺喜声音。季菲灵也在当场,羞不自胜,满
面通红。
一阵喧嚣过后,钟含真虚按手掌,示意众人安静,又作端庄肃然面孔,正色
道:「好事已然成双,何不再锦上添花……玉湖庄一脉传承三代,全靠各位帮衬。
祁俊虽然成年,但毕竟年轻气盛,难免有个虑事不周的时候。按着以往惯例,诸
家长老自然要行参赞之责。可这些年来,九大长老先后离世,变作五大长老。就
在前两日,贝九渊长老也不幸过世。所以,我的意思是再选出两名长老,继续辅
佐祁俊,将我玉湖庄发扬光大。祁俊新接大权,诸事还不熟悉,以后凡事都要问
过这二位长老才可行事。不知诸位心中可有人选?」
她这番话,可不是要选长老,而是给祁俊找了两个太上皇来。祁俊已经料到
这般结果,他只是微笑面对,全无反对之意。
钟含真说得慷慨激昂,下面果然有人应和,第一个就是韩追跳出来道:「夫
人说得极是,要说这人选吗,第一莫当冯百川冯统领莫属。冯统领身在庄中,多
年辅佐夫人,对庄中大局了若指掌,由他来做最合适不过。」
他话音一落,昆吾堂主杜宽即刻符合,「韩堂主言之有理,冯统领却是当仁
不让。至于第二位,盖家兄弟执掌猛虎营,其父也曾是长老之一,子承父业最好
不过,不如便是兄长盖世豪盖统领来作如何?」
盖家兄弟二人,共同执掌猛虎营,老大盖世豪比老二盖世杰年长近二十岁,
已是年过五旬。正因冯百川许他长老之位,才投向冯百川一边。本是内定之事,
当着众人提出,他也是腆胸迭肚,傲然抚胡,满脸得意。
除了这二人发声,其他人再无异见,等了片刻,钟含真才道:「既然……」
她话刚出口,就听有道:「夫人且慢,世杰有话要说。」
开口的正是盖家老二盖世杰,这也是个年近不惑的汉子,他迟疑着道:「家
兄能获此殊荣,我做弟弟的本不该多嘴,只是家父在世时曾经提过,长老之位皆
是当年祁家老祖过命兄弟。祁家老祖念及旧情才给这份位共商大事,他们做长老
的也要知道进退不可妄言。如今夫人将大权全交了两家新任长老,只怕与祁家老
祖心思不合啊。」
盖世杰说得不假,所谓长老行参赞之责,原来不过虚名,当年齐天盛在世,
早就把诸家长老架空,要人无人要权无权,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妄言半字。直到他
老人家过世,祁俊父亲祁正接位,那参赞责任才稍见效用,不过祁正亦是心思百
出,向几家长老询问意见不过面上功夫,听与不听,还在他一人。
这几家长老之中也有两个异数,一是武开山,他比齐天盛小了几十岁,是昔
年结拜兄弟中最小一个,他被齐天盛救过性命,也敢用肉身为齐天盛挡箭,为人
又直又猛。是以齐天盛在过世之前,专要他训练死士,乃是为子孙后代铺下后路。
另一家就是盖家兄弟了,他兄弟二人乃是在其父死后才接管猛虎营的,说起
原因还是要落在这盖家老二头上,当年冯百川还尚未接管玄武卫。盖世杰只是玄
武卫中一名小小头目,一日随着祁正出游,遇一巨蟒。祁正武功高强,虎胆龙威,
可偏偏最怕这般长虫,吓得魂飞胆寒,跑都跑不了了。其他随从也惧这恶物,只
敢后退不敢上前。唯独盖世杰,胆大心细,仗剑上前,一番恶斗,斩下巨蟒头颅,
解了祁正之困。祁正感其忠勇,有意提拔,可那时盖世杰年资太幼,故此才将他
兄弟二人安置在猛虎营,共同执掌。
盖世杰自然对祁正感恩,故此即便他兄长能提升长老,盖世杰也决不愿对他
有知遇之恩的先庄主爱子受人制肘,在众人面前仗义执言。
祁俊眼前一亮,他怎么将此人忘了,猛虎营有一半兵力可是归盖世杰掌管的。
他早听说两名新任长老有盖世豪一份,只道其胞弟自然和兄长一心,却不曾想,
兄弟二人并不同心。
盖世豪听了弟弟的话,肺都气炸,恶狠狠盯了盖世杰一眼,此时却不便发作。
盖世杰讲完,堂上鸦雀无声,寂静片刻,又有一人开口了,此人正是雷震彪,
他面色阴冷,目露凶光,正瞪着冯百川。
「谁做长老,我都没意见,唯独冯百川,我第一个不服。」这一句话,说得
平静如水,可接下来,雷震彪豁然起身,戟指冯百川高声怒喝:「冯百川,你我
的帐还没算完!我的女儿,你儿子也敢动!今日我话放到这里,谁敢叫这厮做了
长老,就是和我雷家为仇做对!我看你们谁敢选他,我从此叫你们鸡犬不宁。」
雷震彪突然发难,钟含真也是措手不及,谁能想在这场面他竟然如此放肆。
凤眉倒竖,呵斥道:「雷统领,此乃祁俊接位典礼,你和冯统领私怨拿到这里来
提,你不觉得不妥么?」
雷震彪阴恻恻一笑,道:「不妥?我倒觉得夫人轻描淡写处置冯百川家那小
畜生才有所不妥。」
说完,雷震彪抬步便走,竟然连这最重大典也敢拂袖而去。
「你往哪里去?」钟含真在他身后叫道。
雷震彪果然止了步,回首狞笑道:「夫人,恕我先行一步,我怕我在外面的
千十弟兄等不及我,闹出事来,谁面上都过意不去。」又一拱手,凶残目光扫视
一圈众人,沉声道:「诸位,告辞了。可要记得我雷震彪的话,我雷某人素来说
一不二!」
雷震彪置地有话音落下,头也不回走出大堂。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雷震彪
也忒胆大,竟然安排过千手下入城接应。这是公开与冯百川决裂,两人矛盾从此
再也不能调和。
闹成这般局面,冯百川当然恨不得将雷震彪碎尸万段,钟含真面上也是难堪。
僵了片刻,钟含真才故作镇定道:「既有疑义,老规矩办事,诸位表决吧。」
已是至要关头,祁俊一脸木讷,可眼中却能将堂下尽收眼底,孰忠孰奸,立
见分晓。
掌控两千箭手的天鹰卫统领范洪秋率先举手,他道:「我看使得,我同意。」
随后韩追、杜宽亦是将手高高举起。三人之后,再一附议的正是季菲灵,她虽是
祁俊妻子,可也是三江堂主,自然有资格表决。此时还不是摊牌一刻,她还是冯
百川的人,素白小手扬起,朱艳红唇妙音示忠:「夫人自然是为了少庄主好,有
两位长老在旁帮着,可叫少庄主省了许多心了。」
四个当家人表过态俱是支持,接下来又有人表态,万马堂堂主皮忠勇是个黑
矮胖子,笑起来腮边肥肉带着两撇小黑胡一起乱颤。他是个生意人,专门贩卖牲
口马匹。既然是生意人,自然见人陪笑。他现在就在笑,谄笑着道:「冯统领、
盖统领。我老皮先恭贺二位了,二位当上长老定然是顺利成章。不过嘛……大伙
也知道,兄弟和老雷私交不错,他人走了,话留下了。兄弟多少给他点面子,这
手就不举了,其实心里还是乐得二位荣升长老的,恭喜!恭喜!哈哈,哈哈。」
一直铁青这脸,一言不发地武开山突然冷哼一声,啐道:「什么玩意儿!」
他眼睛斜挑冯百川,大声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又道子不教父之过。他那
孽子禽兽一般,我看他这当爹的也不是好东西。一旦他日他那孽子再犯刑条,谁
能保证他不徇私枉法?他护犊子可是出了名的。」
武开山是第一个发话的长老,他说出的话自然有些份量。冯百川并不理他,
而是将眼色递给了霍忠。霍忠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了:「小山子,这是议的冯
百川盖世豪二人升任长老,和他儿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他儿子已经受了刑罚,何
必再提?」
无论武开山、祁俊还是季菲灵,甚至包括除了知道霍忠和朱小曼丑事的每一
个人都是一怔。谁也不曾想到德高望重的长老霍忠会替冯百川说话,目光不由得
集中到了他身上。霍忠脸上一阵青红,强忍羞臊,硬着头皮继续道:「小山子,
咱们几个老兄弟,年纪都大啦,也该把位子腾腾,让给年轻人了。我看百川和世
豪这两个小子就不错,这事情使得。」一番话说得大公无私,实际暗中尽是权色
交易。霍忠终是晚节不保,投向冯百川怀抱,不看众人脸色,手扬起起来表示同
意。
玉湖庄一脉,十四个当家人,一死一缺席,又有玄武卫和猛虎营两家受选不
能表态。能说话的只剩十人,此时已经有五家同意,只消再有人一人举手,事情
就成定局。
只剩下张伯亨和俞坚二人了,两人皆已被冯百川买通。不难想象,冯百川坐
上长老之位已无悬疑。只不过,两人之中,只有俞坚一人举手。那老奸巨猾的张
伯亨,犹豫再三,手抬了几次,还是没有举起。雷震彪一番话,让他感到了危机,
他和雷震彪之父也是关系不差,看着雷震彪长起,知道雷震彪秉性。此人固然强
横刚猛,可也不是意气用事之辈。到底是什么敢让他有恃无恐,竟然对夫人不敬。
只怕不是两千铁骑那般简单了。
还有武开山,此人素来鲁莽,今日讲话有条不紊,也不在常理之中。
再看祁俊,仿佛事不关己,难道这少庄主就这么窝囊么?张伯亨已然断定,
此后必有内情。趟上冯百川这摊浑水,只怕不那么容易抽身了。他宁可放弃利益
不要,也得明哲保身,反正事成定局,多他少他已是无关紧要。
冯百川与盖世豪二人就在一片道贺声中荣升长老。这个结局对祁俊来说是无
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在这次表决中,他看清了每一个的嘴脸。也知道在之后的
短短十日之中,他该做些什么。
之后酒宴,也在王家老店排开,武开山没有参与。季菲灵虽是一介女流,但
因着身份一直伴在祁俊和钟含真身边,与诸家当家人应酬。
那本是兄弟的盖世豪盖世杰二人因大典嫌隙,分作两桌,一句不曾交谈。皮
忠勇并没在会上举手,这是却厚着脸皮上前敬酒道贺。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又拉
着韩追杜宽二人笑逐颜开,把酒言欢。
祁俊穿插其中,叔叔伯伯叫得甚亲,当众又对冯百川大加赞赏。众人不禁窃
笑,祁家虎父犬子,后继无人,祁俊遭人算计还蒙在鼓里。
盖世杰见席上众人众星捧月般将冯百川围在中央,百般阿谀奉承,这简直不
是庄主接位的大典,而是他冯百川荣升长老的喜宴。而新任庄主还傻乎乎的还跟
着一起笑,更加不快,酒也吃得无味,总是呆愣愣一人出神。
一场酒宴各怀心思尽欢而散,家住玉山府的告辞离去,道远的还要留在王家
老店过夜。
自大典至酒宴,诸人诸般举动,全被祁俊、季菲灵看在眼中。那时,祁俊已
经醉了,拥着娇滴滴美人季菲灵进了房中,再不露面。冯百川只盯着祁俊隐去的
房门咬牙切齿,心中早把祁俊碎作千段万段。
「你觉得盖世杰这人是否可以拉拢?」客房之中,祁俊醉态全无。本该拥着
美人交股而眠的他,此时神采奕奕,压低声音和季菲灵密谈。
「尚不敢肯定,看他态度,自是并非冯百川一伙。不过一直一来我也只听他
们提起盖世豪,倒还真没提起他来。我以为他和盖世豪同胞兄弟,自然支持他兄
长,所以从未想过此人。」季菲灵声音压得也很低。
祁俊道:「盖世杰是我爹一手提拔上来的,本来猛虎营该以他为首。可是当
年他年纪太轻,又太过憨直,才让他哥哥同掌。要是按我爹本意,叫他历练几年,
猛虎营该是他一人独统。」当年祁正为教导爱子,也不管他懂是不懂,将诸般人
事分配全,利益平衡之术,全讲给他听。祁俊固然听不进去,可是每日浸泡其中,
他天资又不差,到如今还记得几分。
季菲灵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我看此人到可以接触。等等我先回去,和
雷震彪也议议此人。」
祁俊点头,又道:「还有张伯亨,他也未曾党同冯百川,此人呢?」
季菲灵道:「我一直看着他,犹犹豫豫举棋不定,此人并不可靠。」
「好,你去吧,就说我酒醉睡了。凡事你和雷统领定下就好。我们回去再说。」
季菲灵道:「好,那我走了。」
季菲灵起身之前,又被祁俊拉住,拥在怀中热吻一记。祁俊不无心痛道:
「菲灵,辛苦你了,我一个大男人要你个女儿家辛苦奔波,实在有愧。」
季菲灵这些年来就是这般度过,每日劳心费神只想报仇雪恨,曾几何时又有
人关心过她一分。得了爱郎怜惜,心中只有甜蜜,「嘤」一声贴紧爱郎胸膛,回
吻过去热情似火。
小儿女缠绵片刻,终是不忘正事,季菲灵恋恋不舍离开祁俊,出了房门。
季菲灵离了王家老店,一辆不起眼的驴车正在王家老店门口相候。季菲灵上
了车,并未向玉山府家中归去,七拐八拐之后,驴车直入一家大户。季菲灵曾数
度到访此间,这正是好友雷彤彤的家。
而此时,等待和她会面的却是好友的父亲雷震彪。
密室之中,雷震彪、武开山和崔明已在恭候。
几人互换意见后,武开山最先表态:「当年兄弟十几个,唯独老盖和我对脾
气。他两个小子里面,我早看老大路数不对,这老二嘛……从小倒是个老实孩子。」
雷震彪道:「武老哥,你说这半天,到底觉得此人可不可信?」
武开山咂着嘴道:「说不上,震彪,你是精明人,你看呢?」
「他大典上那番话,已经把他哥哥和冯百川都得罪了。照我看,倒是可以叫
来聊聊……菲灵,他还没走?住下了?」雷震彪也吃不准此人虚实,只敢尝试接
触。
随后又将大典各人表现议了一遍,终于提到张伯亨其人,季菲灵道:「少庄
主刚还提过此人,我看他虽未同意,可是一直犹豫,觉得并不可靠。」
武开山骂道:「呸,这老油条,最会见风使舵,圆滑的很。」
雷震彪道:「的确如此,张伯亨武功不弱,脑力更强,他当年是齐家老祖身
边谋士?」这话是问武开山,他是参与过当年战事的,对个人职位都有了解。武
开山点头道:「没错,几场大捷都有他谋划,不过后来战事不利,这老小子就生
了退意,在大哥面前不知说了什么,他是第一个撤到玉湖庄来的。」
崔明在旁一直不语,听了武开山的话,才若有所思道:「此人如此精明,又
如此圆滑,难道看不出冯百川已经将全场操控在手了么?为何非要反其道行之呢?」
武开山性直,自是不在乎,只说张伯亨油滑。但雷震彪和季菲灵却陷入了沉
思。季菲灵想了片刻道:「武长老,你说这张伯亨最在乎什么?」
武开山冷笑一声道:「他,这贪生怕死之徒,打起仗来跑得连影儿都不见。
我说他最怕死!」
雷震彪忽然发出一阵阴笑,「好,怕死就好。」
*** *** ***
天色已暗,盖世杰不愿与那些阿谀奉承之徒兜搭,晚饭也没去吃。在房中只
觉其气闷,一人出了王家老店,独自漫步街头。
他正走着,忽然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身旁,车帘撩起,里面是一张熟悉面孔,
可不正是三江堂中季菲灵,季菲灵微微一笑道:「盖爷,方便借一步说话?」
这可是今日刚刚宣布的少庄主正妻,突然来找他,又有何事?
盖世杰狐疑着上了马车,这才发现,季菲灵一身男装,头发也盘了起来梳做
男子发髻。问起季菲灵有何事相商时,季菲灵神秘一笑,道:「盖统领随我来,
到了地方你自然知晓。」
马车停了,盖世杰下车一看,眼前竟然是一座青楼。随着季菲灵进了一个雅
间,内中并无青楼女子相陪,坐着三个男人他都认识。
雷震彪、武开山和他左膀右臂催命判官崔明正围在一张满是酒菜的桌边饮宴。
雷震彪嘿嘿一笑道:「世杰,听说你今日宴间酒吃得不痛快。这里也有顿酒,
不知你愿不愿一道喝上几杯,过来坐吧。」
雷震彪、武开山竟然和季菲灵暗中有关联,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
得不小心提防了,在并未探知内情之前,他隐有感觉,必是和新任长老一事有关。
盖世杰是第二天清晨才离开青楼的,重返王家老店时,口中还有酒气,身上
的脂粉香气也还在。
那时,诸位长老统领堂主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连亲哥哥也没等他。倒是冯
百川依旧留在王家老店支应,见了盖世杰这般模样,心中不屑道:「原来也是个
酒色之徒,早知弄几个小娘儿过去,也将他一同收买了。」
新任庄主接位,忙得不是庄中大业,一心惦记的只有婚庆大典。祁俊央告钟
含真,这可是他一辈子的大事,一定要风风光光的,不但诸家当家人要到,他们
手下有头有脸的副手、管事、小头目们,也要请来。
钟含真可奇怪了,祁俊从来不好热闹,怎么此事这么上心。祁俊脱口道:
「雅……」突然住口不言,急急改道:「菲灵爹去了,怎好让她面上无光,这般
大办也是给季伯伯一个交待嘛。」
钟含真无奈一笑,只道是白雅那丫头在祁俊耳边谗言。禁不住儿子几番软磨
硬泡,也是应了下来。只可惜了冯百川,新官上任一点正事都干不了,终日被祁
俊拉着谈论婚典细节。祁俊说得好,不是事事都要请示你么?我这庄主婚典可是
头一桩的大事!
冯百川这就祁俊托住,半刻不得闲暇。这边主子被拖着,他的手下也不得安
生,十日准备时间,采买用物,布置会场,哪个不要人要时。精干手下全被撒了
出去做这些无用之功,好不容易买了回来,祁俊又挑三拣四嫌这嫌那。可叫冯百
川恼得不行,可偏偏祁俊真把他当了父亲好兄弟,家中亲叔叔一般,恭顺的不得
了。只叫冯百川有苦难言,心中暗想,不过十日而已,过了你婚典,我再慢慢将
异己诛除,将玉湖庄牢牢控在手中。
他可并不知道,猛虎营中,盖世豪已经久未露面了。盖世杰早就将哥哥一家
软禁起来,盖世杰并非不顾手足亲情,他对盖世豪言道:「哥,不要执迷不悟了,
跟着冯百川早晚叫我嫂嫂侄儿们都受你连累,到时覆巢之下岂无完卵。你可想过
后果如何?」
一次说不动盖世豪,两次说不动盖世豪,三翻四次还能叫他不动心么?可别
忘了,他一家老小都在亲弟弟手里。盖世豪虽恨弟弟突然发难,可也被他威胁利
诱打动,全家性命和和有名无实的长老地位之间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不
得已,盖世豪将另猛虎营一半兵权交给了盖世杰。
而张伯亨家中迎来了另一名客人,催命判官崔明来催命了。
「张长老听说过贝家的事了吧?如今申子玉已经走了,留下一张字条,您看
看。」说着,崔明将申子玉留下的血书递了上去,八个惊心血字,叫人不寒而栗。
张伯亨深沉道:「崔先生,我不懂你意思?」
崔明哈哈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申子玉是唐门的人,这回子只怕应是回
去认祖归宗了。他早晚要回来报复,兄弟情深是指他和少庄主还有我们少东家。
恩怨分明,可就是旁人了。害他妻子的不只贝九渊一人,冯百川也在其中。谁帮
冯百川,定上唐门必杀名单。你知道唐门的手段的,少庄主在,唐门与我们恩怨
各有。要是我们的命没了,那就只剩下怨没有恩了。玉湖庄这一脉会死多少人,
谁也不敢保证。申子玉可是知道咱们底细的。」
张伯亨只想独善其身,不愿参与其中,冷笑道:「崔先生,你是吓我来得么?」
「不错,正是。」崔明面不改色,和张伯亨对视。
张伯亨又是冷笑,摆一摆手,道:「既然如此,崔先生就请便吧,恕我不能
恭送了。」
崔明毫不一语不发,起身就走。到了门口,才听张伯亨沉声道:「你们有几
成把握?」
崔明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转回身来,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道:
「我们只有命。」
张伯亨真被崔明这亡命气势逼倒,咬一咬牙,道:「你们几时动手,要我如
何?」
崔明徐徐道:「这你不需要知道,时候到了你见机行事即可。」
张伯亨当然明白他不被完全信任,他是聪明人,也不计较这些,点点头道:
「好,你可以走了。」
崔明放下一句「事成之后,我可保你张家在玉湖庄一脉再无忧愁。」便走了。
张伯亨还有选择,不到看出孰强孰弱之时,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他也不会
贸然投向任何一方。祁俊一边也是看出了他的摇摆不定,才敢叫崔明登门。给他
希望,给他后路,但细节绝不吐露。这样的奸滑之徒,到了时候,他知道该怎么
做。
万事俱备,只等大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