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焕运起内力一路狂奔,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后,才踩着跟树枝顿了顿足,然
后缓缓地落地。
皇家大手印?斩马刀?京城里来的达官贵人们,为何偏偏要跑到这扬州城去
找什么欧阳靖?他脑子里闪过一道光,但却并没有抓住其中的联系。
云焕眺望四周,自己已经来到了一道湖边,一座气势恢宏的楼宇临湖而立,
云焕极目眺望,只见那楼上一块好大的牌匾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望江楼。他一
愣,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望江楼是扬州数一数二的酒楼,傍水而建,占地百亩之巨,其间高屋楼宇鳞
次栉比,绿树装点,宛若世外桃林。楼宇间星点分布着温泉池、戏台、赌坊。有
诗云:望江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西天云,珠帘暮卷石山雨。
九重宫阙晨霜冷,十里楼台落月明。
望江楼金碧辉煌的大门敞开着,云焕还未走进去,一旁眼尖的小二已经迎了
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云焕想了想,道:「你们这天字一号上房还有么?」
「这……」小二面露难色。一旁掌柜模样的肥大汉子站起来,道:「这位客
官,实在不好意思。天字一号上房早在一个月前就被一位客人住下了。」
「哦?」云焕顿了顿首,心下却一喜,这赵泰无意间透露的信息着实不假。
随即笑道:「小生旅居江湖四海,到哪儿也只住天字一号上房,既然如此不巧,
小生只好另找客栈了。」
那胖掌柜见云焕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也不想错失了这单好生意,忙道:「客
官。这扬州城客栈虽多,可像我们这般豪华雅致的,天上地下却只此一家。」
云焕叹了口气,「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出双倍的价钱,你和那客人说说,
让他把房子让给我?」
小二道:「不瞒客官您说,自从那客人把房子定下后,小的再也没见过他,
只是每天按时按点去打扫房子,从来没和他碰过面,这却让我们从何说起?」
云焕皱眉道:「还有这种事情?」
那掌柜的似乎嫌小二多嘴,满脸堆笑道:「客官。我们这里除了天字一号外,
天字二号,人字一号,地字一号都是上好的房间,您要不去看看?保您满意。」
云焕点了点头,便随着店小二上了地字一号房。
红丝楠木的桌椅床凳,临湖的雕花轩窗半撑开,不时有氤氲着水分的空气涌
入,令人心旷神怡。
「不错,也确实值一两银子一晚。可既然这样了,我反倒更先看看这天字一
号的房子到底好在哪儿了?」
「这……」小二有些有些犹豫,但显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云焕掏出了几两碎银子放在店小二手中,一脸蛊惑
的笑容,「你不是说他一般不在房子里呆么,那就带我去看看,纯属满足我的好
奇心。」
小二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装作犹豫几下,还是点了点头。「那你等到饭点后,
那会儿人少,我敲你的房门,你便随我出来。」
天字第一号的房子在顶楼,很难想象望江楼居然能建到四层之高。
一上楼梯,一排别致的鲤鱼雕花红木门映入眼帘,最大的那扇门想必就是天
字一号了。
店小二四处张望,见周围没有人,向云换招了招手,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我说客官,你最多只能看半盏茶的功夫,多了我可担待不起。」
云焕点点头。房子的陈设和地字一号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铺了上好的波斯
地毯,踩在上面宛如置身云端般轻柔舒缓,窗户建的更大、更低,站在窗边,似
乎要将扬州城的风景都收在脚下。
云焕细细的走了一圈,边走边打量,这房子,起码有三个月没人住过,虽然
桌上的酒器打扫的透亮,却没有近期使用过的痕迹和味道,云焕对自己的鼻子一
向很自信。
欧阳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花着白花花的银子在最好的客栈租房子却从
来不住?这样做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云焕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可他随即叹了口气,这房子想必赵泰已经派人偷
偷检查了无数遍,连他们都看不出什么端倪,自己在想发现什么线索岂不是难如
登天?
云焕走在青石板街上,满脑子的疑问,突然又想到那张绝美的脸,幽若姑娘
为何要救我?本来只是一点好奇心,立刻变的像被万千只蚂蚁噬咬着心房。
他信步闲游,竟越走越偏,来到一处小巷子。猛地一转弯,竟听见不远处的
背巷传来兵器交割声。
此时天还未完全黑下来,万家灯火刚刚升起,辛劳了一天的人们大部分人都
在家,陪着家人吃着晚饭。谁也不会留意到阴暗的小巷子里竟有人在厮杀。
云环掠上墙头,一墙之隔的小巷子内,两个黑衣人正在强攻一个少年。
少年武功不弱,但显然体力早已不支,在两个黑衣人的围攻下捉襟见肘,若
不是仗着手中宝剑锋利,泼风般使将起来出来护住了周身要害,恐怕早已经命丧
当场。
饶是如此,两个黑衣人攻守章法有度,招式辛辣诡秘,十招过后,一人的匕
首已经刺破少年人的手臂,鲜血正顺着少年颤抖着的持剑的右手缓缓滴下。
一个黑衣人举着匕首慢慢逼近,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就仿佛狼在看着奄奄一息
的猎物那样,狂热而不屑。
他突然出手,匕首带着刺耳的风声,划过昏暗的夜空,少年眼看避无可避,
黑衣人仿佛已经可以听见匕首刺入胸腔那甜美的割肉声。
可预料的感觉并没有出现,三尺锋芒被两根手指牢牢地夹住。
云焕不知何时站在了少年身后,他慢慢的从少年身后转过身来。
黑衣人又惊又俱,急忙想将匕首抽回,但使了好大的劲,却发现匕首像嵌进
了石头般纹丝不动。
突然听见「噗」的一声,黑衣人心口一凉,鲜血从他口里冒了出来。
原来那少年被逼的已几近疯狂,见着黑衣人不动,便一剑捅了进去。
背后的黑衣人见倒了同伴,急洒出一阵迷烟,施展轻功一溜烟跑了。云焕本
欲去追,那少年却早已心力交瘁,倒了下去,云焕不由地摇了摇头。
黑暗中的巷子里,两人从烟雾中走了出来。
云焕搀扶着那少年,但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你说你叫赵仁,你父亲就是赵泰赵大善人?你们半年前在回扬州的路上就
被人截了道,这半年来一直被关在山上,你是三天前才偷跑出来的?」
「不错,恩公。」
云焕看着少年清澈的双眸,全然不像撒谎的样子。
「所以这半年间,在扬州城里乐善好施修桥补路的赵大善人,并不是真的赵
泰。」
「我想不通,他们为何要用父亲的身份做好事。」
云焕摇摇头,道:「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需要你父亲的身份。」
「嗯?」
「一来你说你父亲深居简出,认识他的人本就不多;二来你父亲虽然很有名
气,借此可以结交到很多达官贵人,但他本人却没有皇命在身,没有人敢冒充朝
廷的人,那可是死罪。」
「那他们要父亲的身份到底去干些什么?」
「你听没听说过欧阳靖这个人?」
赵仁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假冒你父亲的那个人,正在满城寻找一个叫欧阳靖的人。」
「我,」少年迟疑着,「我想回家里看看。」
他当然知道绑架、冒充的人武功有多可怕,可眼下这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唯
一的法子,也是弄清楚这一切的办法。
云焕当然也知道,可他看着少年的伤,有些踟蹰。
「我的伤不打紧,」王仁道,「我的轻功也还算不错,咱们悄悄地去。」
云焕扶着王仁,两人就静静站在白日里去过的宅子外的槐树梢上,俯瞰着赵
家大宅,他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宅子里漆黑一片,仿佛黑暗中的巨兽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们往里跳。
云焕闭着眼静静在听,片刻道:「似乎没有人。」
不等王仁在说什么,他带着后者一跃而下,落在了庭院的空地上。
大院内寂静无声,两人在王仁的卧房里转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王仁急道:「恩人,我的确未说谎。」
云焕点了点头,「的确,否则你也不会一下子就找到这卧房。想必是那杀手
失了手,已经告知了幕后的主谋,他们见你这正主来了,这戏自然是唱不下去了。」
突然,门外似乎有动静。
云焕突然就化成了一阵风,从窗户飘了出去。
门外的人显然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他已经施展轻功,纵起一丈,从院头一
跃而下!
这人的轻功似乎并不比云焕差!
云焕堪堪来到墙沿,正要提起真气去追那人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正是他和王仁刚刚呆过的房子。
云焕的心沉了下去,他只好折返,推开门,一柄精巧的匕首正插在王仁的心
口,后者已经倒在了地上。
云焕忙点了王仁的几处穴道,探了探鼻息,却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云焕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拔起了匕首,果然,刀锋已经被染成了碧绿色,
显然被涂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就在这时,屋外一声啰响,同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喊道:「弓箭手准备,其余人和我进来,莫要走了凶手!」
云焕的心已经掉到了谷底。
他看了看窗户,房梁上却想起了擂鼓一般秘密满满的脚步声。
他推开门,就看见了董明和薛建,身后是十来个衙役。房梁上的弓箭手,已
经齐齐的将箭矢对准了他。
董明也未曾想到会是他,吃了一惊,道:「欧阳公子?」
云焕无奈点了点头,「不错,是我。」
董明的脸上阴暗起伏不定,像是在考虑云焕所说的真假,终于下定了决心,
道:「我们接到线报,说有人在王员外的府上杀了人。」
云焕点点头,道:「不错,里面确实是有一个死人。」
云焕当然也没有办法抵赖,他的手里还攥着那把匕首,剧毒的匕首。
董明大惊,忙吩咐手下两人去屋子里查看。
片刻,两个衙役抬着王仁的尸体走了出来。
董明探了探尸体的颈部,对着薛建道:「这人已死了,去唤仵作过来。」随
即面向云焕,道:「欧阳公子,你虽然是赵员外的客人,可杀人者死,董某也不
能违抗国法,来人,将他抓起来。」
于是云焕就被戴上了脚镣和手伽,由薛建和董明两人亲自押送。
「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我第一次来扬州城就是被你们压着走的,今天又被
你们押着走了。」
薛建沉着脸,道:「你少说废话。如今你杀了人,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
走到门口那条小巷,云焕居然又看见了上次那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那里。
你们扬州城的官可真是富裕,多走一步也是不想的。
这些话云焕当然没有讲出来,一旁的薛建冷冷的道:「请吧,欧阳公子。」
于是云焕走上了车辋上,揭起了那道沉重的布帘,猛地一甩,众人眼一花,
只道云焕已经走进去了。
却不料董明心里一惊,将那布帘子掀开时,哪里还有云焕的影子?
「人呢?人呢?」四下顿时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