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烟波楼】第八卷:冰雪渐融神女泣 第四章:青徐坝



            第八卷:冰雪渐融神女泣
              第四章:青徐坝
  惊雪雷霆之势,枪若蚀龙一般刺来,直叫萧逸心中一片灰暗,自认必死之局。
  可便在这千钧之际,陆祈玉却是突然站了出来,奔在了萧逸身前,一只手却
是直直的朝着惊雪伸着,但惊雪枪势太猛,枪间临近,刹那光芒却是闪耀得两人
纷纷双手护眼,不敢再看。周遭空气尽皆被吞噬殆尽,二人似已觉着近乎窒息起
来。
  然而光芒散尽,二人却是依然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均是有些不敢相信,惊
雪依然毅立于白马之上,长枪直指,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幻一般,若不是
长枪之上多出了一块儿红布证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事实,二人还沉浸在这股
恐惧之中。
  「说,她在哪里?」惊雪言语冰冷,杀气仍在。
  「那地方只有我知道,我可以带你去寻她。」陆祈玉很快便从恐惧之中走了
出来,她知道,这块红布便是他二人活命之机。
  「那我便杀了他。」惊雪枪尖一转,似要再次朝着萧逸刺去。
  「不可,」陆祈玉赶紧出声阻拦:「她的子母蛊已解封,你若杀了主人,她
必死无疑。」
  萧逸这才醒悟原来陆祈玉还留了这么一手,心中大为宽慰,当即上前道:
「将军饶命,我等愿带将军寻人。」
  惊雪面上古波不惊,一言不发的望着二人,寻思许久终是未能想出什么好的
主意,旋即朝着身边韩显道:「将他二人收押,好生看管,待唐军撤兵再做定夺。」
  「是!」
  惊雪心中主意已定,正欲率兵返程,却忽然一阵马蹄疾奔之声,不由眺目望
去,却见着远方一名探马狂奔而来,神情似乎十分急切,惊雪不由驻足以待,待
得那探马行至近前,喘着粗气道:「韩将军,韩将军何在,我有重大军情……」
  韩显当即喝到:「吾便是韩显,你是哪路的探马,这位是惊雪将军,前方有
何军情,速速报来!」
  那探马稍稍朝惊雪看了一眼,不由面露喜色,心中有些激动,当即将手中一
指信笺递上,只道了一句:「还请将军定夺!」旋即不待惊雪答复便一头栽倒,
晕厥过去。
  韩显立马安排人将他扶起,下去安置歇息,这才转过身来,只见惊雪双目如
火的看着那封信笺,心中不由狐疑到底出了何事,却听得一向沉稳的惊雪突然破
口大骂一声:「畜生!」
  寿春以北便是徐州,寿春以南便是长江,而这片青徐之地有着一条极为重要
的水脉——淮河,寿春东北角一处河口,这里修筑着一座保护了青徐之地上百年
的堤坝,唤作「青徐坝」,此坝北筑下邳,南修寿春,实乃两地生存之屏障,而
今徐州归后唐所有,寿春归南明所有,故而即便完备如惊雪也并未在意此地,只
是安排了几支探马斥候盯着而已,可这信笺上写得分明:「唐军分兵东进,意指
青徐坝!」
  青徐坝若是被毁,整个青徐便要化成一片汪洋,不但寿春被淹没,下邳徐州
一代也难以幸免,这李孝广莫非疯了不成?
  惊雪不再犹豫,当即下令道:「全军集结,众将府衙议事!」
           ***  ***  ***
  寿春府衙,惊雪白袍一甩,端坐于众将之前的帅椅上,众将林立左右,俱是
军甲齐整,井然有序。
  「白忠明!」
  「末将在!」
  「命你率五千人为前军,探清青徐坝敌情,如遇唐军,避战待援!」
  「末将领命!」
  「付玉良!」
  「末将在!」
  「命你负责修筑城中防水事宜,水袋、沙石一应物品筹措,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
  城中战唔巨细,惊雪一一安排妥当,众将吩咐已定,正待离去,惊雪却将目
光投向了站在韩显身侧的一位江湖人士,惊雪沉吟许久,终是喊道:「赵乞儿!」
  「啊?」赵乞儿莫名惊愕,他虽跟着韩显许久,可却从未有将自己当作朝廷
将领,却不料惊雪却是突然于此时唤他,惊疑过后他立刻有所醒悟,想必此时情
势危急,惊雪有需要他的地方,故而他肃然挺胸,郑重出列,答道:「赵乞儿听
凭将军吩咐!」
  惊雪微微点头:「城中军粮已竭,前线战局变幻无常,这一次,我需要一位
信得过的人前去南京报讯,你,是最好的人选!」
  在座之人俱是朝中将领,或人心各异不便全信,或此时又各有安排,而赵乞
儿曾与琴枫有着一段三年之谊,安排他前去报讯却是再适合不过,赵乞儿想通此
理,当即抱拳道:「赵乞儿,领命!」旋即又问道:「不知将军需要赵某所传何
迅?」
  惊雪微微一笑,却是云淡风轻的道出两个令人不敢相信的字来:「求—援!」
  「将军?」韩显当即不可置信的望着惊雪。
  惊雪朝他一望,又转向俱是惊愕一堂的众将道:「你们不必慌张,世上哪有
常胜之理,唯有未虑胜先虑败尔,此战事涉寿春万千百姓安危,惊雪不得不慎!」
  惊雪一面宽慰众将,一面朝着韩显道:「韩显,劳你整备全军,与我一同发
兵青徐坝,但愿,还来得及!」
  韩显见她如此,当下鼓起勇气道:「将军勿虑,此战必胜!」
  「将军勿虑,此战必胜!」一时间众将群情激涌,一齐吼道。
  惊雪微微凝目,心中已然开始盘算起此战可能发生的情况,尽管众将信心满
满,可她,已然不再有绝对把握!
           ***  ***  ***
  「进军青徐坝,是你的主意?」夜八荒掀开营帐门帘,不顾营中的众位将领
侧目相望,径直朝着李孝广问道。
  「老师!老师息怒。」李孝广连连起身,朝着夜八荒施了一礼:「老师,此
战已然耗去了太多国力,若是此战不靖,我们,我们怕是会一败涂地啊。」
  「这便是你的理由?」夜八荒近乎咆哮道:「我当初是怎么教你兵法的?民
心虽然不值一提,但却万不可失,你若决堤,青徐两州数十万人都将毁于一旦,
届时你该怎么办?」
  「老师,青徐没了,咱们还有燕北,还有陕北,甚至还有草原人,如今国内
老臣均在观望,若是咱们铩羽而归,无论是南明追及而上,还是朝中内乱爆发,
咱们都无法抵抗,如今只要胜了惊雪,南明便再无人可用,朝中那帮老臣也不好
再有异心,这,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啊。」
  夜八荒双眼微微眯起,眼神不断的在李孝广的全身扫过,终是露出一丝诡异
的微笑:「好,很好,不愧是我的,得意弟子!」
  「老师,您同意啦!」李孝广面露喜色,连忙问道。
  「我,不同意!」夜八荒脸色骤变,语气却隐隐有些阴狠之气:「我不同意,
你待如何?」
  李孝广面色一阵阴白,但此刻夜八荒仍然是他的老师,手中摩尼教众仍然他
军中最为信赖的精兵,李孝广只得赔礼道:「是是是,老师,弟子听您的话便是,
弟子这就派人退兵!」
  「哼。」夜八荒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会他的谄媚,黑袍一甩便掀帐而出。
  李孝广望着夜八荒远去的身影,心中竟是生出一丝怨恨之色,但他一向城府
极深,此刻即便恼怒也并不会溢于脸上。
  「陛下,真,真要退兵啊?」李孝广手下一名亲兵上前问道:「咱们的人可
是好不容易到了那里,我估摸着寿春城就算是今日接到消息,那速度也赶不上咱
们的人了。」
  李孝广面色阴沉,沉吟许久,终是咬了咬牙:「传令下去,继续进军,大军
一到便开闸放水!」
  「是!」
           ***  ***  ***
  御书房中书香卷卷,萧启正倚靠在桌案上静静沉思,手中御笔的帽儿不断在
额头上来回轻敲,似是在想着什么头疼之事。
  一阵微风拂过,萧启不由觉着一股清香扑面,忍不住抬起头来,却见着那位
白衣款款的慕竹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萧启连忙起身,边走出桌案准备
行礼边唤道:「老师来了。」
  叶清澜淡淡一笑:「怎么样,这些时日堆存下来的奏折还应付得过来吧?」
  萧启自是想在慕竹跟前表现得更好一些,当即答道:「启儿应付得来,按老
师的指导,启儿先将这奏折分为上中下三等,这上等急奏便拿至朝中与群臣商议
处决,中等奏折便拿来这御书房慢慢批阅,至于那些下等缓奏多半是些歌功颂德
之流,启儿用餐偷闲之时便拿来翻阅一二,倒也自在。」
  慕竹看着他如此阳光,不由生出一丝戏谑之心:「怕不止是用餐之时看的吧?」
  萧启一时倒也未做他想,只当是老师问起,故而答道:「除了用餐之时,还
有午时小憩之前,或是出……」萧启本欲说出「出恭」二字,却觉着这字眼实在
不雅,故而一时停住,不由得抬头朝着老师看了一眼,却见着老师那仙颜之上竟
是染上了一抹晕红之色,嘴角微微翘起,一只玉手轻轻搭在唇边,显然是在偷笑。
  「老师,你……」萧启惊愕的唤道,却实在没有想到老师竟然有意调笑于他,
而老师的笑容,却是那么的清澈动人,他本欲说出「老师,你怎么也这般?」可
话至嘴边,竟是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句:「老师,你……你真美!」
  「咳咳……」慕竹轻咳两声,却也不知为何今日心情不错,见得萧启有些发
楞,不由得将他唤醒,行至桌案前道:「刚才见你举棋不定,似是被什么事儿给
难住了?」
  「这……」萧启犹豫一阵,终是将奏折摊开来递与慕竹:「实不相瞒,是关
于老师您的。」
  慕竹面色如常,却是并未接过那封奏折,而是转过身来,寻了个椅子坐下,
轻轻道:「可是有言官说我烟波楼专权,一手把持朝政,乃南明之大患?」
  萧启面色有些尴尬,但却也不隐瞒:「确如老师所言。」
  「你若信之,便应对我有所堤防,你若不信,也无需将此事告知于我,御笔
一批,驳回便是,又何故如此为难呢?」
  萧启闻言却是换了个表情:「嘿嘿,老师猜猜我如今是什么心思?」
  「你啊……」慕竹微微摇头,颇是宠溺的笑道:「你年少治国有此寻惑之心,
倒是不错。这些言官均是为大明考虑,却也不无道理,你也清楚,我烟波楼确是
占了大明的太多权利。」
  「老师,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您……」萧启话还未说完,慕竹便挥手
打断:「我没有误会,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想做到二者兼顾,不想寒了他们的心,
故而在此为难,如今见了我,却是想让我替你想个万全之策。」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师。」萧启不住的点着头。
  「其实当年大皇子在世之时,我烟波楼便有出世辅佐之意,奈何天不遂人愿,
你父萧烨倒行逆施,终致大明倾塌,鬼方肆虐苍生,而你,便也成了大明唯一的
希望。我烟波楼出世助你,自是不会没有准备,素月助你肃清吏治,推行新政,
充盈国库,惊雪助你荡平鬼方,北上横扫叛乱,而我,便在你身边,将我毕生所
见所闻都教于你,也好让有朝一日我烟波楼归隐离去之时,你能继续坐稳这个皇
位才是。」
  「什么?归隐?」萧启当即有些慌乱:「老师怎能归隐?启儿能有今日全赖
几位老师们的相助,老师怎能离我而去。」
  「你终究是要长大的,你是大明的皇帝,是万民的天子,你,还有自己的路
要走的。」慕竹温柔的看着他,语声更是轻柔:「惊雪那边前几日传来讯息,寿
春之危已解,素月也安排了南宫去送军粮,而那李孝广根基不稳,此战一失,北
方必定大乱,大明北归之势便无人可挡,届时,也该是我烟波楼离去的日子了。」
  「老师,您,我……」萧启说着说着便觉者一阵哽咽,眼中不知何时已然泛
起丝丝泪花:「老师,您能不走吗?」
  「只是卸下一些担子而已,出得官场,才有更多精力去寻枫儿,去治好桦儿,
有机会也可以去南京亦或是燕京来看看你,现在想来,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萧启见慕竹神色虽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以她说一不二的风格,自是不会轻
易改变主意,萧启微微低头,有些黯然。
  慕竹似乎也不愿在这话题上多增伤感,当下便道:「既然已将我心中所想告
诉了你,那这奏折你驳回也罢,留存也好,都不是问题了,你继续批阅罢。」
  萧启见慕竹要离去,当下起身拜道:「恭送老师。」
  慕竹走了,萧启却是提不起心思来,他闷闷不乐的将刚才那本言及烟波楼之
事的奏折拿起朝着地上一甩,不满道:「都怪这多事的言官。」可奏折甩开之余,
那下面一封不急不缓的奏折却是摆在了萧启的眼前,萧启目光稍稍定住,看着这
一封奏折却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臣启陛下:陛下登基已久,一心劳碌国事,实乃
我大明之幸,然皇家无小事,如今陛下并无子嗣,乃是我大明最大隐患,如今太
后殡天,陛下婚事刻不容缓,还望陛下慎之重之,择一良配,佑我大明国祚。
           ***  ***  ***
  大军沿着北方一路疾行,行军之快已然超过了韩显的想象,可韩显却并不满
意,因为他瞧见了惊雪的脸上依然有着些许担心,惊雪不顺心,那他便更难如意,
他挥舞马鞭,快行几步至惊雪跟前道:「将军,您还在担心『青徐坝』的事儿?」
  惊雪见他有此一问,也知是自己的情绪有些影响士气,当即展颜苦笑道:
「战局风云变幻难测,若是排兵布阵,这李孝广我还真未将他放在眼里,可若是
他偷袭『青徐坝』,他发兵早,距离近,除非是他自己醒悟,否则,我们别无办
法。」
  「按理说那李孝广也算是一方雄主了,他真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去决堤?」
  「世人难料,他若退兵,我必会挥军北上,北方军士百姓心中大多还是向着
我南明,此刻他兵败于此,回去也是必败无疑。」
  「可他若动了『青徐坝』,等于是亲手屠杀了青徐二州百姓,如此暴君,天
下谁还能奉其为主,即便是他此战胜了,我等暂且退兵,他日再战,必是天下归
心之时。」
  惊雪朝着韩显微微一笑,柔声道:「韩将军已懂得从大局着想,却不是昔日
的韩统兵了。」
  「哪里哪里……」韩显受她这一夸赞,当即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模样甚是憨厚。
  「报!」二人闲聊之际,已然有哨探前来报讯:「报将军,前方发现唐军踪
影。」
  「吁!」惊雪韩显同时驻马,全军不待呼喊便缓缓止住步伐,甚是整齐,惊
雪张开神识,朝着北面扫了几眼,果然见着后唐大军已然陈兵于此,已然有士卒
正备好锄刀等兵刃要朝着那座高大水坝前行。
  「将军,末将愿率兵前去,定将其驱逐殆尽。」韩显当机立断,拔出腰中战
刀,便要领军前去阻止。
  「不必!」惊雪淡淡回应了一句,旋即朝着传令兵吩咐道:「着令全军就地
扎营,不可妄动,给我找出至少十名鼓手,于前方山坡之上擂鼓警示,昼夜不息。」
  「啊?将军的意思是?」
  「此刻若战,他们也许会孤注一掷,青徐坝修葺年代久远,也不知经不经得
起他们的行险一举,我于此地警示,可让他们生出畏惧之心,叫他们知难而退,
青徐坝的危险便小了几分。」
  韩显闻得此理,当即笑道:「将军果然妙计,如此虽是便宜了这群唐军,但
能保得青徐坝安全,也算不虚此行了。」
           ***  ***  ***
  「咚咚咚咚……」战鼓响起,唐军立时吓得乱了阵脚,双手颤抖的望着那南
山顶上,却见着一处「雪」字大旗迎风招摇,唐军众人更是胆寒无比。
  「惊雪来了!惊雪来了!」唐军经得寿春城一战,已然将「惊雪」视作战场
死神,那身白袍银甲,那支血染长枪都成了唐军心头的梦魇,更不用提那支双眼
血红的「饮血」神兵,如今见得「雪」字大旗,听得这漫天擂鼓,众人只觉死神
已至,纷纷高呼:「吾命休矣!」
  然而擂鼓半晌,唐军抱头痛哭许久,却是并未发觉南山之上有所异动,唐军
主将乃是一位姓宋的统领,他颤颤巍巍的问着身边的亲军:「莫非,莫非是疑兵
之计?」
  众亲兵早已吓破了胆,此刻哪里有什么主见,宋统领无奈之下只得强作镇定,
唤道:「斥候何在,给我探一探虚实。」
  斥候不过片刻便一路奔跑着回来了,带回了一个消息,南山之下满是敌军,
足有数万之众,不但有那死神惊雪坐镇,还有那天下无敌的神兵「饮血」。
  「将军,咱们,咱们死定了!」斥候报完讯息,众人纷纷围拢嚎啕,尽皆是
死气沉沉。
  「那惊雪为何按兵不动?」宋统领毕竟是有些见识,闻得此迅并未像众人一
般低迷,而是转念回想,很快便明白了惊雪的用意。
  「这青徐坝,咱们怕是动不了了!」
  「可陛下有交代,若是抗旨,回去之后陛下又怎么会放过我。」
  「惊雪如今陈兵于此,一旦我有所异动,就我们这千把人,还不够那『饮血』
的口粮,到时候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回去复命?」
  「宋将军,你若肯归顺南明,惊雪愿亲自修书一封与天子,保你与部下周全。」
南山之巅,惊雪不知何时已然迎风站立,她手上拿着刚刚收到的探报,已然知晓
了对方主将名姓,此刻暗运修为,声音宛若空谷绝响,直击人心。
  「这是……」宋统领只觉浑身一片冰冷,自己与那惊雪相距足有数里,可她
这声音却犹如近在眼前,他不难相信,若是自己稍有不慎,那位死神一般的女战
神完全有可能千里之外便要了自己的小命,而观其部下,一个个亦是面色惨淡,
手脚冰凉,没有一人胆敢与明军作对。
  「将军,降了吧。」有那胆大的部下已然开始起哄教唆,渐渐的,几乎所有
人心头都笼罩着一个念头:「投降!」
  「我等愿降,我等愿降!」宋统领当即跪倒在地,朝着山头方向不住的呼喊。
  韩显看着山下这一幕,心头不由稍稍松弛下来,朝着山巅的惊雪拜道:「将
军神威,唐军已然臣服了。」
  惊雪缓缓点头,看来这「青徐坝」算是保住了,心头稍定,便要向坡下走去,
还未迈开步子,却听得远方一阵轰鸣之音传来,有若山呼海啸一般,声势浩大。
  「这?」韩显连忙奔上山头,却见着那远处一片混沌黑烟,山体震颤,大地
摇晃,他不敢相信的看着那片浓烟所在,声色颤抖道:「那,那是『青徐坝』!」
  惊雪缓缓闭上双眼,心头一片沉重,但此刻却并非她感伤之时,她复又睁开
眼眸,顷刻之间便将刚刚的阴霾挥散开来,沉声道:「韩显听令!」
  「末将在!」韩显也知事态严重,当即跪倒在地,听候着惊雪的安排。
  「你率大军立刻赶回寿春,领着全城军民向南撤离,不得有误!」
  韩显闻言当即大骇:「将军,那你呢?」
  惊雪也不瞒他:「吾当率饮血与之一战!」
  「战?和谁一战?」韩显有些摸不清头脑,连忙道:「不行,将军您还是和
我一起走吧。」
  「你想抗命?」惊雪冷冷的望了一眼韩显,郑声道:「寿春城数万百姓性命
皆在你手中,你要弃之不顾?」
  「我……」韩显有些为难,惊雪却是再次吼道:「为将之人,当知『服从』
二字,这些年,我是怎么教你的?」
  韩显双眼有些模糊,但终是咬了咬牙道:「末将领命!」
  韩显骑上战马,望着已然松动坍塌的青徐坝,心中抑郁溢于言表,看着惊雪
远去的背影,突然间心头一阵沉重,放声大吼道:「祝将军凯旋!」
  「祝将军凯旋!」一时间数万人齐声高呼,伴随着因水坝坍塌而带来的山崩
地裂,一时间犹如雷霆巨响,直震长空。
  惊雪没有理会这些,她的眼角死死的盯着远处的「青徐坝」,看着那位宋统
领带着众人疯狂逃窜但依旧难掩被大水淹没的命运,看着这淮河之水渐渐向着山
间涌来,看着那洪水彼岸之上的一抹黑影,惊雪心头怅然,不禁摇头叹道:「夜
八荒,你赢了!」
  「虽是代价惨重,但能赢你惊雪一次,夜某此生无憾。」彼岸之巅,却是夜
八荒双手负立。
  「为了输赢,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你可曾想过后果?」
  「能赢你惊雪,再大的后果夜某也愿意,更何况……」夜八荒稍稍顿了一下,
却是露出一抹狡谐的笑容:「下令掘开『青徐坝』的是李孝广!」
  「看来,他也不过是一枚弃子!」
  「他违抗师命在先,也就怪不得我了。」夜八荒越说面色越是阴狠,见惊雪
正用一脸鄙夷之色望着自己,不由得收住思绪,当下道:「惊雪还是顾好自己吧,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能为我带来惊喜!」
  「拭目以待!」惊雪长枪一挥,也不与他多费唇舌,当即转身朝着身后走去,
她的身后,只剩下了那支天下第一神兵—「饮血」。
  「惊雪在此,『饮血』,可敢与天一战?」
  「嗷呜!」三千「饮血」尽皆狼嚎,虽是双眼空洞,但却人人斗志昂扬。
  「好!听我号令,围成人墙。」惊雪一声令下,三千「饮血」从容有序,于
山下迅速站成一排,人墙连绵,足以将这水势毕竟之路完全堵住。
  「轰」的一声,淮水一声呼啸,已然漫过了山巅,那平日里看似温柔沉静的
浪花此刻好似一条恶龙一般,漫过山巅径直朝下,一股脑儿的便向着「饮血」阵
中扑来。
  惊雪长枪一挺,深深扎入土地,一手紧紧握住长枪,放声高呼:「『饮血』,
与我同饮此水!」
  「同饮此水!」又是一阵齐声呼啸,「饮血」全军面对着这股滔天巨龙却是
纹丝不动,他们双手相连,宛若一堵石墙一般顶在了山坡之下,任由着淮河之水
扑面而来,而他们,竟是生生张开了大嘴,好似平日里喝酒吃肉一般,放肆的吞
噬起这股洪水,他们,要用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嘴,来对抗这汹涌的天降之灾。
  与天斗,并非其乐无穷,与天斗,反而方知世人渺小,不断有「饮血」倒下,
有被冲散了手脚的,有被撑破了肚皮的,有因着长期浸泡在水中而四肢发软倒下
的,也有被那汹涌水势冲破了五脏六腑的,但却没有一人逃跑的,悲壮的青徐坝
下,洪水依旧,但声势却已小了许多。
  「终究是你赢了。」夜八荒静静的望着山下这一幕,心头之震撼无异于那日
「鬼兵」尽殁之时,惊雪,这个女人,究竟还能创造多少惊喜?夜八荒缓缓脱开
头上黑帽,朝着「饮血」方向深深一揖,旋即抬起头来,朝着身后之人吩咐道:
「告诉陛下,『饮血』已倒,待水势小些,便可围攻寿春!」
           ***  ***  ***
  青徐之下,大水足足淹了三日,待得第四日黎明初启,水势才渐渐散去,一
支唐军渐渐朝着附近打扫,为首之人正是那后唐皇帝李孝广。
  「陛下快看,那,那支枪!」随着身旁亲兵的呼唤,李孝广稍稍定睛,果见
那「饮血」的尸群之中插着一支亮眼银枪,李孝广当即兴奋道:「快,快去,那
必然是惊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朕把她的尸首带过来。」
  一众军士纷纷向前,在那依旧有着手掌深浅的水中缓缓移动,终是靠近了那
支长枪,几人将手伸向水中,却是翻出几具男尸,各个双目空洞,四肢绵软,七
窍之中满是水渍,连远处的李孝广也看得有些作呕,几具男尸掩盖之下,众人终
是翻出了一条惊鸿身影,惊雪被掩盖在了最下面,想来是众人抵抗不及之时拼尽
全身力气将惊雪护住,以此来保得惊雪多活片刻。
  惊雪的手还握着长枪,几名士卒纷纷握住,一齐发力,这才将长枪自地上拔
起,可当有人想从惊雪握紧的手中取出长枪之时,却怎么也掰不开惊雪的手。
  「怎么,怎么这么紧。」几名军士纷纷用力掰扯,却依旧难以撼动分毫,有
那有心之人不由得鼓起勇气朝着惊雪的鼻尖一探,旋即大骇道:「她,她没死,
她没死!」
  一声呼喊,却是吓得众人赶紧撒手,疯狂的朝着军阵之中奔逃,惊雪的威名
太大了,她若未死,那他们谁也不敢有所妄动。
  「怕什么,她就算不死,此刻还能与我为敌?」李孝广见得此景当即大喝,
他也是曾经的摩尼教三魔将之一,自然知道士气之重要,当即起身一跃,一掌便
拍死了离他最近的一位逃兵:「去,那她给我带过来!」
  众人这才不敢后撤,回过头来,见惊雪依旧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不由觉着比
起这位沙场上的女战神,身后的皇帝陛下更是危险许多,当即收起畏惧之心,取
出一副担架,将惊雪缓缓扶起,置于担架之上,朝着李孝广走来。
  李孝广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身看着惊雪,被洪水冲散的银盔早已不在,那一
捋长发早已散落开来,配上她那副苍白的面容,较之沙场之上的杀意怒容,更显
几分美艳,而那身躯之上虽是白衣甲胄,可却因着大水冲刷渐渐软化,曼妙身姿
随着她的微弱呼吸而越发显露出来,被水渍紧贴着的白色内衫,微微有些颤吟的
胸前双乳,还有那下身甲胄遮盖不全的盈盈笔直的美腿,当真是看得李孝广赞不
绝口:「哈哈,惊雪啊惊雪,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李孝广大手伸下,不断在惊
雪的白甲之上逡巡,想在那胸前隆起之处抚弄,却因隔着一层厚厚的铁皮,却是
毫无触感。
  李孝广也顾不得身边将士众多,大手开始朝着惊雪的脸上抚摸,惊雪的面色
因着长期浸泡之故此刻苍白无比,李孝广轻触之下还觉着有些水浪的冰凉,自双
颊至眉眼,李孝广顺势轻抚之下,只觉着惊雪虽是常年跻身于行伍之间,可这肤
质却比那大户人家的官家小姐还要润滑许多,一路抚来不但柔滑顺畅,更是清新
动人,令他爱不释手。李孝广的手自不会安分于此,沿着惊雪白皙的脖颈一路探
下,直取那系在惊雪脖颈间的衣甲绳扣。
  「噗!」李孝广的手还停留在惊雪的脖颈之上,却只觉脸上一阵冰冷,李孝
广骤然向着身下一看,却见惊雪不知何时已然睁开冰冷的双眼,秀唇微启,一口
洪水便自惊雪嘴中喷出,生生将他喷了一脸。
  「你!」李孝广大怒起身,正欲破口大骂,可他显然忘了自己的处境,惊雪
若是不醒,他是占据上风,可若惊雪醒来,他是否还能活命都是未知,惊雪右手
一蹬,全身便借着长枪之威而跃起,一枪横扫,直取李孝广面门。
  「啊!」惊雪骤然暴起,李孝广猝不及防之下哪里能有抵抗,那只刚刚染指
过惊雪玉脸的右手下意识的挡在身前,长枪划过,便是血手掉落,李孝广抱着那
只残躯放声痛呼,哀嚎不已。
  「保护陛下!」身后的将士瞬间围拢过来,将李孝广拼命的向后拉扯,惊雪
还欲再追,却见漫天的箭矢飞来,她刚刚清醒,体内已然有了内伤,身手难免迟
缓许多,当即长枪一挥,拨开一阵箭雨,朝着南面杀去。
  「吁」的一声口哨,一匹白马不知从何处奔腾而来,惊雪拖着乏力之躯不断
冲杀,终是在挑飞两名近身之敌后翻身上马,奔腾而去。
  「追!给我追!杀了她!一定要给我杀了她!」李孝广强忍着手中剧痛,不
住的嚎叫着,宛若一只气急败坏的公鸡,发出阵阵嘶狞之音。
  惊雪跃马于山川,唐军追逐于其后,李孝广哀嚎于阵中,似乎所有人都忘记
了那「青徐坝」的北山之上,还有着一位从未离去的黑影,夜八荒将手中蛇杖伫
立于地,自身后士卒手中取出一支长弓,弯弓搭箭,「嘣」的一声,划破长空。
  「咻!」的一声龙吟虎吼般的箭响,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即便是连惊雪也
未能察觉,直到后背之上一阵急剧刺痛传来,惊雪才微微蹙起眉头,但她依然未
曾倒下,她长喝一声:「驾!」便挺着背后那支长箭,继续朝着前方奔腾。